花前猫尾

金草金本命
丐明好吃,K莫也好吃
各种CP无规律掉落,谨慎关注=3=

【金草金】单次播放

现代AU

金草金无差

文中涉及科研的部分除了某两句话来自度娘,其它都是我瞎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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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汐风在出门的时候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打得昏天黑地的,手一抖,把刚准备戴的口罩抖到了地上。

昨晚聚餐回来不想收拾,在床上歪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没盖被子。结果,身体一向不错的顾研究员竟然也沦为换季流感的俘虏。

 

他按了按微微胀痛的太阳穴,弯腰去捡口罩,却意外地瞥见门边墙根立着个小盒子,是个录音机,很老的款式,这年头已经没什么人用的那种。

 

他下意识左右看了看,这栋公寓楼临近研究所,住户多是所里同事和隔壁脑科学研究院的,搞科研的人,业余时间有些出于个人兴趣的小实验,也不奇怪。顾汐风想起有段时间楼道里夸张的脑电波收集器,淡定地把口罩塞进衣兜,准备无视这个小玩意。他自认和某人不同,从不会产生多余的好奇心,可目光碰到录音机后面的小纸片时,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那是张普通的卡片纸,上面用宋体小四号敲着几行字,顾汐风一挑眉,哦,还自带使用说明呢。

他视线极快地扫过,眼角眉梢迅速换上了一副嫌弃的神情。纸上写的是:

普通用法:直接按播放键播放一首情歌

特殊用法:按录音键录下一句话,再按播放键即可让听见的人真心实意重复

二者择其一,只可使用一次

 

据说脑研院最近做出了几项很了不得的成果,保密级别很高,知情人士能透露的那么一点消息听起来神乎其神,然肯定不会用在这种中二兮兮的东西上,纯粹是恶作剧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那么放他门口是觉得他蠢到会相信?顾汐风一瞬间差点直接扔了这玩意,仿佛这个录音机会突然跳起来咬他一口似的。

他低头盯着里面那盘磁带,像是要从上面两个孔洞里瞧出什么名堂,脑海中蓦地闪过某个红毛的影子。

 

顾汐风嘴角浮起一个阴森的笑容,把东西在手里掂了两下,回屋搁在了电视柜上。

 

就算是假的,也可以先用那小子做个实验再说。毕竟,他在这里喷嚏连天,而萧逸云不知正在哪个山沟里上蹿下跳乐呵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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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晚上,顾汐风回到公寓已近凌晨一点。

他没开客厅大灯,直接进到卧室摸索着打开床头小灯,然后扑倒在床上,把沾染了酒气的外套丢在床脚。

 

他向来是交际场合里的一把好手,春风满面,圆转自如。作为整个研究所的公关门面,顾汐风有时只需要在会场里走一圈,停三两次,递几句话出去,便能把别人在酒桌上喝到面红耳赤也未必搞得定的项目赞助拿到手。这等手段,自然有人羡慕有人嫉妒。那些背后议论的话也不是没有传到过耳朵里,说他不过是占了皮相好的便宜,顺带着还指点一下他的私生活。

 

顾汐风冷笑。他自问算不上讨厌应酬,毕竟这和搞研究一样,都是决定整个项目走向的重要环节。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如果那些人能凭他们臆想出来的方式拿下项目,打通一切关节,他同样会由衷佩服。

 

因此,上述一切都不是他今天略感疲惫的原因。

或许是加上会前准备一共四天的研讨会过度消耗了精力,顾汐风连衣服也懒得换,打算先小睡片刻。他闭上眼,放缓呼吸,试图让几天里连轴转个不停的大脑降下速度,进入睡眠频率,可是从大会前一天开始的画面一帧一帧接连不断跳出,就像有人在他神经系统里装了台马达,隆隆响得没完没了。

 

 

时间跳回到三天前——研讨会的前一天。

顾汐风最后过了一遍明日讲演要用的PPT,合上手提电脑,拿起搁在一旁的手机,盯着锁屏壁纸那张恣意张扬的笑脸看了一阵。屏幕上方的数字一跳,距离下班的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滑动解锁,打开铃声,顾汐风看着干净清爽的界面,没有新信息提示。他略有不甘地点开信息图标,最新的一条写着“嗯,终于弄完啦!汐风你也要记得按时吃饭”发送时间是一小时前。他忙了一下午,还没有来得及回复,于是打上一行“知道了,早点休息,不要熬夜。”然后发送。

几秒之后他就收到了回信,只有短短一句“好,明天开会加油”,后面还有一道看上去很愉悦的波浪线。

 

这是他和萧逸云之间最最平常的对话。他往上翻了翻,看到之前的一条“刚才头儿打电话来说明天要用的帐篷出了点问题,叫我去看看,晚上不能和你吃饭了,回来补偿你!抱歉啊汐风”。

 

他早就向萧逸云鄙夷地表示过,他呆的那个什么“翠微野外生存训练中心”没一个靠谱的,整个儿一群写作教练读作狐朋狗友。天天寻摸着哪儿没人往哪儿钻,短则三四天,长则一两个月,背上包说走就走,扎进深山老林经常连个信号也搜不着。

顾汐风咬牙切齿,说警察叔叔最烦你们这群无组织无纪律的驴友,指不定哪天就挂到树杈上下不来,还要哭爹喊娘麻烦别人来救。

萧逸云晃着脑袋否认,非也非也,我们的组织正是为了减轻警察叔叔的负担而存在,专业提供野外生存指导和各种靠谱装备,来我翠微楼,不做猪队友。

 

顾汐风修长手指继续划着屏幕,看到自己最开始发的那条:“明天又要去啃树皮,晚上请你吃点好的,顺便谈谈咱们的事?”

当时发完之后,他也立刻意识到这不算一个很好的时机,可是再想想,以后的日子也是这么一天天过,不见得就比今天更合适。

 

顾汐风阴恻恻地笑,他是没料到对方真找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脱。他相信那堆帐篷是真的出了问题,只不过出问题的原因——这时候再看,翠微楼那帮人到底靠不靠谱,还真不好说,反正胳膊肘肯定是向着萧逸云拐的。至于那小子付出了什么条件,他也大概猜得到,就凭那群把帅看得比命还重的神人,萧逸云辛辛苦苦攒带队积分换来的开阳护具部件,只怕又得拱手让人了。

 

顾汐风把手机揣回风衣口袋走出办公室。走廊上空荡荡的,通常学术交流会议的前一天组里都不会加班,大家到点儿就赶紧回去养精蓄锐,为接下来几天的折磨回满血条。晚饭计划泡汤了,顾汐风不急着回去,干脆转向资料室那边,打算去里面那台涉密电脑上查些实验数据,为手头一篇论文做准备。

 

走了几步,他就听见前面某间办公室里传出鼠标键盘的敲击声,看了看门号,心下了然。

顾汐风推开虚掩着的门,问道:“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屋里这丫头转过身来看着他,神色还有点小慌张,“嘿嘿”干笑了一声,回道:“师兄不是也没回去吗?”

顾汐风扫了眼忆菡身前那台电脑的显示器,只有一个干干净净的桌面。可他在刚进来的时候分明看到一个开着的窗口,上面似乎涂着两团模糊的交叠在一起的人影,其中一个头发是红色的。

 

他眉尖动了动,抬手掩在唇边咳了两下,低头翻着装订成册的会议材料,随口问:“材料都准备好了?”

“好了好了,我前两天就打印完装订好了,一共三十七份,一份不少,还多打了几份备用!”忆菡心有余悸,赶紧顺着她师兄给的台阶下了,站起来溜到顾汐风身边,“师兄再给检查检查?”

“嗯。”顾汐风应着,一面迅速地浏览着上面的数字和图表。

 

虽然忆菡这丫头年纪尚轻,还未做出过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研究成果,在他们导师带出的一众光环耀眼的徒弟中更是排不上号,但撰写会议材料之类的事情还是不在话下的。顾汐风严苛归严苛,却也没打算真的检查,随便翻两下完事。可翻着翻着,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忆菡一直以来都有点怕这位顾师兄,知道他待人接物滴水不漏的一面,更知道他对于学术问题一向半点马虎都容不得,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小心翼翼问:“顾,顾师兄,是不是……”

 

顾汐风指着一处数据,严厉地打断了她。

“这种错误你还会犯?如果做不了,请你自动退出课题组,开不了口的话我替你和导师说!”

几句训斥出口,看到忆菡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的样子,他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嗤的一声,理智的冷水回流,扑灭了他胸中那团失控的火苗。顾汐风颓然地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太着急。”

 

忆菡目瞪口呆,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没,没关系,我我我我这就去改!”

她逃也似的回到座位上,边改文档边拿眼角余光偷瞄顾汐风。

这样的顾师兄,太不正常了。

 

后来顾汐风留下帮她把错误的页数都替换掉,忆菡就更觉得惊悚。期间整个办公室里一直保持着一种平衡而诡异的沉默,忆菡是不敢说,顾汐风则神游天外。以至于很久很久之后忆菡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仍然觉得心惊肉跳。她坚定而不容置疑的表示,顾师兄那天,实在是非常、非常的OOC。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彼时顾汐风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什么异常,这个小插曲过后接下来的几天,他的表现一如既往堪称完美。

最近他们组与血液系统研究人员合作的研究项目有了重大进展,这项基因组编辑技术在纠正血红蛋白β基因突变位点方面取得的成果,将有希望用于治疗β地中海贫血。鉴于转基因技术这些年在各个媒体平台掀起的话题热度,做完学术报告之后,顾汐风因着项目负责人和发言人的双重身份接受了媒体采访。面对有些记者抛出的种种尖锐甚至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他亦是应对自如,游刃有余,回答得幽默风趣却不失严谨。

 

晚宴间,同行们对他投以认可的目光,导师把他介绍给前辈们时言语间是毫不吝啬的赞许,连顾汐风自己也认为,这该是个值得记住的愉快夜晚。

 

宴会结束组里自己人小聚,放得开,宋程风和屠云估计都有点喝大了,并排站一块儿给唱歌的宋陆风伴舞。

陆风师弟小时候被他哥害的出过车祸,后来好不容易算是该缝的都缝上了,大毛病没有,就是浑身上下不太协调,有那么点肢体僵硬的感觉,连带着嗓音也有些过于平直,虽不至于荒腔走板,可什么歌都能给他唱得直上直下,生硬得直戳人耳朵。

这么三个人凑一堆儿表演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那画面不是一句不忍直视能形容的。

 

好几个师弟笑得就差在桌子下面打滚,忆菡乐得肩膀都在颤抖,还能十分有专业素养地拿出手机全程录像。只有大师兄陆之尚还算绷得住,就是在给玉导师倒茶时差点烫了他老人家的手。

 

顾汐风坐在旁边一阵头疼,好歹平常也是一群知识分子行业翘楚,喝点酒这个酒品实在画风惊人。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一下,提醒他新进来一条信息。

 

他摸出来瞧了一眼,上面赫然一张小臂那么粗通体碧绿的大蛇照片,看得他心里一紧,再往下是几行字:

“可算有信号了!汐风你看!我们遇见这么大条蛇,可把那群小学员吓坏了哈哈哈哈!还是我逮到的!”

字里行间的兴奋劲儿极有感染力,仿佛那跳动的发丝就在眼前,看得顾汐风忍不住也跟着笑;可这与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语气,摆明了就是想把前几天那页若无其事地揭过,又着实让他心里恨得慌。

 

顾汐风握着手机,脸上阴晴不定。好在这阵子也没人有功夫管他,他就一个人戳在那儿,咬牙切齿地把那个红毛在心里剥皮抽筋啃了个干干净净。

 

正啃着,电话响了。顾汐风阴森森盯着屏幕上跳出来的那张大头,点下接听键:“喂。”

那边是一阵电流的刺啦刺啦声,其间夹杂着萧逸云一个劲儿地喊着“喂喂喂汐风你听得到吗”,他嫌弃地把手机拿远一点:“信号这么差就不要打过来了。”

对面又自顾自地喂了几秒,好像终于找到接收稍好一点的地方,声音听起来很模糊却难掩兴奋:“汐风,你收到我发的照片了吗?山里信号太差我怕没发过去!”

顾汐风扶额。“你是没见过蛇吗?”

“见过啊!见的多了,但是我第一次抓这么大条,听这儿老乡说这种蛇很好吃的,我吃着好的话带回去给你啊?”

“……免了。离这些东西远点,别到时候挨咬了再找我来哭。”

“我究竟是哪里给你留下爱哭这种印象的?!”

顾汐风翘起嘴角:“要不要我从头给你讲起?”

然后他听到那边传来一群人大呼小叫的背景音,似乎有人拽了萧逸云一把,他笑着回了两句,之后声音又开始断断续续的:“你……些……糗事……也记得。”

顾汐风说:“那正好。你这一趟回来,咱们就把这些旧账都翻出来,一笔一笔算清。”刚说完这句,耳边又响起滋滋的信号干扰音。

“喂?”顾汐风皱眉。

听筒里忽然一片安静,随后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断线了。顾汐风怔了几秒,气得差点丢了手机。

 

 

几天来的一切在脑子里终于转完一圈,顾汐风总算有了一丝困意。他把手机举在眼前看了看,漆黑的屏幕沉寂地反射着床头灯暖黄的光亮。

 

也罢,这么多年过来了,他们之间,萧逸云的确不是主动调整距离的那一个。他每每欲上前,对方就后退,却也从来不允许自己离得太远。

 

顾汐风将一条手臂搁在额前,呼吸渐渐平稳悠长。

 

  

-

 

大型研讨会结束的一周内往往是所里众人相对清闲的日子,毕竟课题已经有了阶段性进展,该汇报的也都汇报了,接下来就是制定新的研究计划,查漏补缺,修正研究方向。上头这时候往往也不会将进度催得太紧,在这个小小的过渡阶段,大家都能稍稍松口气儿。

 

顾汐风作为课题研究的主力战将,组里的头号功臣,又病着,今天被导师赶着提早下了班,还跟他说这段日子辛苦了,嘱咐他回去好好休息。

几个师弟平时不敢造次,好不容易逮着他病猫似的,也跟着喊了几句“顾师兄顾大研究员快回去吧咱们重要实验室可都是无菌的”云云,临走硬塞了他一份晨报,上面用一整个版面报道了他们的研究成果,还刊登着他足以登上时尚杂志封面的大幅照片。

 

顾汐风踏出研究所楼门,一看表,才下午两点多,当机立断转身往大院后门走。他的感冒症状也没多严重,除了头有点晕浑身使不出多大劲以外并无大碍。

 

今天也是萧逸云一行人结束训练带队回来的日子。顾汐风决定去他们训练中心门口堵人,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人再找借口溜了。

 

萧逸云呆的那个训练中心离研究所不远,从研究所后门出去右转,过两个街口就是,因此,俩人时不时地就能见个面,这些年来始终如一。

最初萧逸云毕业的时候,凭着那讨喜的长相和与生俱来跟人打交道的本事,分明能在大的旅游公司或者别的什么更好的地方供职,却偏偏选择了某位师兄尚处在创业初期的这么个小培训中心,而那个时候,顾汐风已经跟着导师在研究所里呆好几年了。

 

顾汐风也曾直截了当地问过他,图什么呢,放着可以游山玩水又收入不菲的好日子不过,跑来创业,苦哈哈的,这叫盲目跟风。

萧逸云跟他打哈哈,我这样自在呀,去哪儿游山玩水自己说了算,顶头就一位师兄,也没什么给人打工的压力,我就适合这样的工作。而且最主要的是我们中心装备帅啊,衬我。

 

其实真正的原因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只不过萧逸云绝不会主动承认。顾汐风有时候也想不明白,就这么简单一句话,非这么梗着干嘛呢,可他看到萧逸云有时忙得脚不沾地连饭都顾不上吃,就为了守着这两个街口的距离,竟然不忍心逼他。

 

这么近的一段路,慢慢地总会跨过去。顾汐风如此想着,也从不说破。

然而几年时间倏忽而过,对方还是没一点动静,他稍一靠近这人还退,顾汐风也有些窝火。顾研究员是做大事的人,习惯了厚积薄发,隐忍不动,否则十年前也不能和导师掀起那番滔天巨浪。他不介意消磨掉这许多时光,甚至可以磨更久,磨接下来的几十年。可是至少,他要知道原因。

 

研究所后面这条街较为僻静,道路两侧没有商店,只矗立着几个不同研究机构的数幢大楼,此时正是下午刚上班不久的时间,街上更是没什么人,也不见来往的车辆。步道旁植着两行银杏树,这时节叶片已全部转黄,晕染开一片金色,灼灼地镶嵌在碧蓝清朗的天幕里。落叶小扇子般在地上铺了细细一层,脚踏在上面挤压出柔软的簌簌声。

 

顾汐风不急不缓走着,十一月初的风包裹着寒意,吹得人有些冷,他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口鼻。

 

几分钟前,他就隐约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本不愿搭理,只是加快了步伐,想着赶到目的地什么小混混小粉丝的就自觉散了,然而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毫不掩饰地,直直冲他而来。

 

顾汐风回过头。跟着他的是两个人,在触到他纤长睫毛下射出的两道冰冷视线的瞬间,脚下一顿,似乎被什么摄住了。这两人瞧起来略微眼熟,顾汐风想起,最近似乎经常在研究所附近看到那么几个闲晃的陌生身影,其中就有他们。想必对方是有备而来,就等着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行动。

这种事从前不是没有。平心而论,顾汐风遭人围堵的经验还是很丰富的。堵他的人有记者、同行,还有各路因为这张脸沦陷的迷妹迷弟,当然,也少不了当年的老冤家。

 

他眯起眼,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了一圈,警告意味明显。那俩人似乎真的被这气势震住了,举步不前,顾汐风懒得废话,转身欲走,然而前方竟又冒出一个人,拦在路中央。

这人手里攥着份一模一样的报纸,卷成筒状敲打着手心,扬起下巴,说话拖腔拉调的:

“顾大科学家,是吧?”边说边拿眼睛上上下下扫视,“哟,这么巧,我也看这个报道了,出门走路还不忘带着,您肯定特得意吧?”

顾汐风:“……”

那人见他不说话,又上前一步。“你们这些所谓知识分子,表面上清高,骨子里还不是热衷名利?你们研究的这些东西卖到食品公司去能赚不少钱吧,可是改造过的玩意真的能吃?你们管过普通人的死活吗?”

顾汐风简直莫名其妙。“你们找我就为说这个?”

 

这名男子听到此话突然激动起来,踱来踱去,挥舞着手中的报纸筒:“别装了!你敢说你没有从中获利?”

顾汐风快被蠢笑,理论研究和农业应用根本就是两回事,更何况他的课题完全属于另外一个领域。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怎么会有人直接锁定他这个科研人员来找麻烦,即使有争议,也最多在网上做做键盘侠打打嘴炮。他现在基本已经确定这伙人压根不是什么过于激进的纯天然食品卫道士,而是那群不甘心的老冤家,估计看了报道受到刺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群演。

 

真是,现在的打手也够辛苦,还得学表演。

 

打手之一果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估计是念完了台词不知道该说什么。看顾汐风没有反应,他踌躇了片刻,向打手二三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刻冲上来左右按住顾汐风的胳膊。

顾汐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年被扳倒的那拨人日渐式微,也就能以此种近乎幼稚的方式刷刷存在感了。这打手的质量实在是……你们可是三个对我一个啊!刚才那段激情澎湃的指控完全可以跳过好吗。

 

不过这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打手一号扯下了他的围巾,将一把折叠水果刀抵在他的脸上。这种情形下就算是顾汐风也不会选择嘲讽强拉仇恨,何况他是真觉得头更晕了。

打手一号盯着他,突然兴奋起来,眼里还闪烁着略猥琐的光。

“长成这样……你真是做研究的?我看是睡上来的吧。如果我在你脸上……啊!”

话还没说完,人就趴在了地上。

 

出手的人动作迅捷地料理了连台词都没有的打手二三号,喊了一声“汐风!”,气喘吁吁的,显然是急着赶过来。

 

顾汐风看着连衣服都没来及换的青年,微微吃惊:“你怎么来了——小心!”

他眼角余光瞥见地上趴着的打手一号强行给自己加戏,手里的水果刀直向萧逸云小腿扎去,忙推了他一把,顺势一步跨上,皮鞋毫不留情地狠狠砸在那人后颈,这歹徒终于彻底没了声响。

 

然而萧逸云站得太近,小腿还是被划开一道口子,他却像没察觉一样瞪着顾汐风:“……突然觉得好像用不着我英雄救美?”

顾汐风脑中重放这倒霉打手刚才的最后一句话,冷哼一声:“反派死于话多。你腿没事?”

萧逸云凑过来帮他把围巾重新围好。“外头冷……我没事。”

 

两人去附近派出所做了笔录,萧逸云坚称腿上这点小伤用不着去医院,不愿来回折腾感冒未愈的顾汐风。

顾研究员突然想起这几天都被遗忘在角落的小录音机,颔首道:“正好,我有东西给你看。”

于是一个病号一个伤员互相搀扶着往公寓走。

 

顾汐风住处常年备着一个小医药箱。萧逸云这工作性质时不时有个跌打损伤,这人又对上医院很抗拒,因此药箱里外伤常用药绷带纱布等等一应俱全,今天再一次派上了用场。

顾汐风目前处理各类不算严重的伤口已经非常专业。萧逸云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冲锋裤裤腿卷起,垂眼看着顾汐风给他上药包扎。顾汐风抬头看回来,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丝毫不影响手上动作精准利索。

 

顾汐风说:“我还以为你得缩几天才会来见我。”

萧逸云理直气壮:“你不是要和我把旧账一笔笔算清吗……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顾汐风坚持用惋惜的眼神看着他。

“我只是觉得你有点亏。你们开阳护具多难换,都拱手送人了,还不让你师兄帮忙再找几个借口拖拖?”

“一个护肘而已……反正我多带几次队就赚回来了。”萧逸云摸摸鼻子,猛然惊觉,“你怎么知道?!”

顾汐风看着他眉眼间淡淡的倦色,残忍地发出会心一击:“我看你也不用继续换了,我早就说过你还是用正阳那套更好看,开阳适合张凯枫,他皮肤白。”

萧逸云怒道:“开阳不是给我用的!我原本打算在你生日之前换齐送给你,也没差几件了。我还想着你整天不是坐办公室就是实验室,早该出去爬爬山什么的——你有没有良心!”

 

这回轮到顾汐风略略惊愕了。不过他很快压下心中那一丝震动,安然自若地问:

“这礼也太重,一般人哪能受得起。你是不是该给我个与之相配的名分?”

萧逸云像是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进入正题,张了张嘴,半晌,认命似的向后仰倒在沙发靠背上,半张脸笼在窗帘投下的阴影里。

“哎……汐风,”他的目光有些闪烁,“这个事情,我——”

 

顾汐风盯着他微微蹙起的眉,这样的神情不常出现在这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孔上。那并非为难,而是一种近乎庄重的认真肃然。

 

“你等等,”顾汐风突然打断他,起身走到电视柜旁,拿起那台小录音机向萧逸云晃了晃,“我来放首歌给你烘托下气氛。”

萧逸云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顾汐风背过身去,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心希望录音机的确运用了某项最新研究成果、能通过声音对人的大脑产生影响。他用极轻的声音对着小盒子讲了一句话。

 

顾汐风长出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按下播放键,回头定定注视着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的青年。

 

萧逸云一瘸一拐往前挪了几步,脸上的表情疑惑糅合着不可置信,他问:“你刚说什么——”紧接着神色彻底僵住了。

 

一道极为激昂高亢引人热血沸腾的乐声骤然在房间内爆开。

“……

看我们圣斗士

再次踏上征途

雅典娜手下最

厉害的

圣斗士是青铜

什么

白银啊黄金啊

的圣斗士

都中看不中用

……”

 

顾汐风:“…………”

萧逸云:“…………”

 

萧逸云:“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忍不住哈哈哈哈哈!”

 

顾汐风的脸黑得堪比锅底。他把录音机“啪”地一声拍在电视柜上,愤然狠厉的目光似要将这玩意儿直接烧穿两个洞。

萧逸云踉踉跄跄倒回沙发上笑得打滚,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别,别关,哈哈哈哈哈……”

顾汐风恶狠狠瞪着他,眼里嗖嗖射出小刀子恨不得把沙发里那家伙钉在靠背上。不过他依言没有关掉录音机,只调小了音量。

 

萧逸云缓了好久才从沙发上爬起来,见顾汐风仍站在原地,一脸悲愤,就朝他勾了勾手指。

顾汐风木然地走过来,神情仿若信仰崩塌一般的一片死灰。

萧逸云憋笑:“你要给我看的就是这个?”

顾汐风目光森寒:“我劝你最好别问。”

 

实际上,刚才他终究没有按录音键。可他更未料到播放的居然是这种歌,此时那个放录音机在门口的人已经被他在心里掐死一百遍了。

 

萧逸云见他一张俊脸如覆薄霜,难得遇上顾汐风如此吃瘪,心里乐得打颤,嘴上却不敢真说出来,转而得寸进尺地凑上去,伸出爪子捏住他两边脸颊,向上一提,硬是揪出个僵硬的笑容来。

“笑一笑嘛。”萧逸云自己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趁机在顾汐风触感光滑细腻的脸上揉捏了好几下。

顾汐风冷冷拍开他的手:“你本来想说什么话就说。”然而他一张极好看的脸上几个红红的手指印,威慑力大减。

 

“怎么说呢……”萧逸云坐直,抓了抓头发。

不远处激情四射的歌声还在继续,将不久前有些沉重紧张的气氛化去大半。

他感到心慢慢沉静下来,不知该从何处说起的思绪逐渐清晰。

 

萧逸云直直看向顾汐风的眼睛,看着那目光敛回寒意,变得深如潭水。

“我认识你这么久,知道你过去吃了什么苦。”他笑笑,“你瞧,这一行你做了十年,做出成绩无数,可直到今年初他们才允许你在自己论文里以第一作者署名。”

“我知道你走到这步花了多大力气,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自己,有那么多人要把你推到风口浪尖,这里面绝不能有我。”

“但是,就像今天这样,要找你麻烦的无论如何都会来,跟我站在什么位置一点关系也没有。”萧逸云叹了口气,“所以我意识到这么久以来我做的都是无用功。”

“而且我曾经想过,如果你最后和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结婚,结果会怎么样。”萧逸云坐直身体,板着脸,“我思考了很久,觉得你还是不会放过我。”

 

顾汐风听到此处眉毛一挑,正要开口,萧逸云赶紧伸出一根指头抵在他唇上。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先听我说完。”他顿了顿,“我也一样,不想把你推给别人。所以为了避免你我的声誉到达那种无可挽回的地步,我们是时候在一起了。”

 

我们是时候在一起了。

这话和顾汐风对着录音机小声讲的那句一字不差。他看着萧逸云完全沐浴在阳光里发亮的、带着笑意的眼睛。

“……你听见了?”

 

萧逸云嘴角弯了弯:“我的听力你又不是不知道。话说我总以为你这么紧追不放,是一定要我先说出来才罢休。没想到啊。”

顾汐风也笑起来,终于不含讥诮或迫人的寒意,眉眼款款温柔。他说:“都一样。”

 

萧逸云眉开眼笑,欺身扯过他的衣领吻上去。

 

录音机仍在尽职尽责播放着不知循环到第几遍的歌。眼下结论已显而易见——这就是个普通的老式录音机,里面装着一盘普通的磁带。然两人舌尖碰触在一起的时候,顾汐风仍在想,即使再来一百次一千次,即使这小盒子里包含着最高精尖的科研成果,他仍然不会选择录下那句话,然后将两人的未来交予一台冷冰冰的机器。

当然,捡来这个玩意儿是他做过最愚蠢的决定。

可却得到了最圆满的结果。

 

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吻上。然而,仿佛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冷冰冰,录音机里播放的歌曲此时进行到了最高潮,充满力量的男声深情唱道:

“……

阿瞬啊

一辉啊

是亲哥俩——

雅典娜就是你们的娘!!!!”

 

萧逸云再度破功。顾汐风忍无可忍,起身要把那聒噪的玩意儿从窗户扔出去,却被萧逸云一把拉得重心不稳,俩人一个压着一个扑倒在沙发中,四瓣嘴唇很快重新贴在一起。

 

这首歌,终归有了甜蜜情歌的结局。

 

 

 -

 

忆菡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她眯着眼看向厚厚的窗帘,并没有亮光从中间那道缝隙中漏进来。她胡乱摸了几下抓到手机看时间,才凌晨5点23分。

又没做噩梦,没道理醒这么早呀?

 

她翻身换了个姿势,把被子拉高蒙住头。哎……这惴惴不安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忆菡绞尽脑汁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一切。

 

一条聊天记录弹幕一样忽然从眼前晃过。

 

她当时刚改好自己的小论文,喜滋滋点开已经在屏幕下方闪了好久的群消息提示,刚好看见群里一个翠微训练中心的姑娘说他们萧师兄今天回来,才待没多久人就不见影子了。

忆菡在这方面嗅觉特别灵敏,噼里啪啦快速回复道,诶诶我们顾师兄感冒了,也是下午两点多就走啦。

群里顿时被一连串的“YOOOOOOOOO ~”刷屏,这两条引发众人八卦热情的消息迅速淹没在各种各样甚至不可描述的脑补中,直到群主冒出来催了一轮稿大家才纷纷技术性装死。

 

这么一回忆,忆菡觉得后脊背一阵阵发凉。她终于记起那个小录音机了。

 

研讨会结束那天,组里聚众吃吃喝喝,好几个量浅的师兄师弟最后都是被人架回去的。忆菡只喝了些酒精饮料,虽然没这么夸张,从酒店出来的时候也有点飘飘然。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大家平时都很敬畏顾师兄,忆菡还算好的,她是一群人里唯一敢在顾汐风面前偶尔翻翻小浪花的那个。此时喝了点小酒小风一吹,忆菡忽然觉得自己有那么点无所不能。

她想起那日被顾师兄的OOC支配的恐惧,回去就颠颠儿找了个录音机,还写了那么张傻透了的说明,再颠颠儿地搁到顾汐风家门口。

 

当然,一觉醒来,她就把这个恶作剧忘得一干二净。

 

忆菡一遍遍在心里念叨,不会不会不会顾师兄绝对不会对那个录音机感兴趣,退一步讲,即使他拿起来,看到那个说明之后也会直接扔掉的。

可万一顾汐风真的把它捡走而且当着萧逸云的面用了的话——

忆菡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睡意全无。

 

一大早出去的时候,她特意爬到顾汐风所住楼层看了一眼,录音机果然不在那儿了。忆菡怀着十分沉痛的心情早早赶到研究所,蹲在顾汐风办公室等着主动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

 

陆之尚看着她一脸悔不当初,好奇地问:“忆菡,你怎么得罪汐风了?”

忆菡说不出话,生无可恋地摇了摇头。

陆之尚拿起一叠资料:“咳,师兄有点事要去找玉老师商量,帮不了你了,祝你好运啊。”说完大步流星地出了办公室。

忆菡:“……”

 

没过多久,门再次打开。忆菡在看到那张熟悉面孔的瞬间就开始按照事先背到烂熟的说辞主动交代:“顾师兄早上好啊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门口有个小录音机我知道了你肯定没注意也没——”

 

后面还跟进来一个人。

萧逸云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忆菡,这么早过来啊,吃早饭了吗?”说完还扬了扬右手提着的豆浆小笼包。

 

忆菡张着嘴发不出声音,视线牢牢凝固在二人握着的手上,整个人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这什么情况Excuse me??喵喵喵喵喵???????

一时间脑海中奔腾而过至少20M的表情包。

 

反应过来后,她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调整出一个礼貌而灿烂的微笑:“谢谢逸云哥我吃过了,突然想起还有个报告没写完我先走了顾师兄再见!”

尾音落下的时候,人已经掠过那二位奔出了办公室。

 

萧逸云手抓门框向后仰着探出半个身子看着忆菡迅速远去的背影,扭过头来问顾汐风:“她怎么了,总感觉马上要窜到天上变成一朵烟花似的……你又怎么了?”

顾汐风暗暗磨牙,心想回头再收拾这个丫头。他不想评价萧逸云这个修辞,调整好表情,道:“没怎么,我怀疑过她是不是被脑研院的人抓去做了什么实验。”

萧逸云耸耸肩:“我们中心也有几个师妹跟她挺像,怎么形容呢,就是突然的兴奋。”他浑不在意地摇摇头,端起豆浆喝了两口,忽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对了汐风,我昨天就想问,那个录音机到底怎么回事?”

顾汐风斜睨着他,嘴角线条绷得冷硬。

“好了好了我不提。”萧逸云见他这样立刻投降,笑着凑近,一手勾在他肩膀上。

 

顾汐风静静看着他,以为他还有别的要说。可萧逸云只是越靠越近,最后,嘴唇贴上来,与他交换了带着豆香的第二个早安吻。 


Fin.



注:歌词来自《天马座的幻想》中文空耳版,可以去B站听戴荃老师翻唱版本哦=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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